暗夜捕手:利爪下的血色黄昏
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扣动扳机时的颤抖。那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扭曲的兴奋——仿佛自己突然成了这片山林的主宰。气枪的瞄准镜里,一只珠颈斑鸠正低头啄食,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察觉。

"砰!"
羽翼扑腾的声音和几片飘落的绒毛,成了我"狩猎生涯"的第一个战利品。老张拍了拍我的肩膀,递过来一支烟:"手法不错,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,那边红嘴相思鸟正多。"
我们的"工作"通常从深夜开始。选择这个时间不是因为鸟类活动频繁,而是为了躲避森林公安的巡查。老张对巡逻路线了如指掌:"周三和周五晚上他们不会来北坡,那边路太难走。"
最疯狂的一夜,我们捕获了87只鸟类——画眉、八哥、黄雀、绣眼鸟…它们在网中挣扎的模样,曾经让我产生过一丝怜悯,但很快就被分到手的1200元现金冲淡了。老板说这些鸟最终会流向花鸟市场、高档餐厅,甚至一些所谓的"放生组织"——后来我才知道,那些组织经常购买野生动物进行表演性放生,形成了一条更隐蔽的黑色产业链。
工具在不断升级。从最初的气枪到专业的捕鸟网,再到能模仿鸟鸣声的电子诱捕器。有一次,我甚至见到有人拿出了一架无人机,上面装着红外摄像头和捕捉网。"这是为了抓那些住在树顶的稀有品种,"操作无人机的年轻人得意地说,"一只红喉歌鸲能卖到上万元。"
但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夜。一只被击中的白鹡鸰拖着受伤的翅膀,在泥地里挣扎了整整十分钟。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,仿佛在质问着什么。那天晚上,我第一次把捕获的鸟偷偷放走了几只,为此被扣了半个月的"工资"。
渐渐地,我发现这个行当里的人都有一套自我安慰的说辞:"这些鸟繁殖得快,抓不完的""我们这是帮它们优胜劣汰""比起被开发商的推土机碾死,死在枪下还算痛快"。
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早晨来临。
破晓时分:从猎手到守护者的蜕变
事情发生在一个雾霭朦胧的清晨。我们刚刚捕获了一批迁徙过境的栗耳短脚鹎,这种鸟在市面上的价格越来越高。突然,树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"警察!不许动!"
后来才知道,森林公安已经盯了我们三个月。他们不仅掌握了我们的行动规律,还暗中记录了每一次交易。在审讯室里,办案民警没有大声呵斥,而是平静地给我看了一系列照片:被网线勒断腿的黄胸鹀、因运输途中挤压致死的红肋绣眼鸟、还有那些被拔毛处理后准备端上餐桌的鸟类尸体。
最震撼的是一组对比图:十年前这片山林常见的鸟类还有47种,而现在只剩下19种。"你们抓走的不仅是鸟,"那位年长的民警说,"而是在一点点拆解整个生态系统。"
我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,缓期执行。作为附加处罚,必须完成120小时的社区服务——在野生动物保护站做义工。
第一次走进保护站的救治中心时,我几乎无法呼吸。笼子里关着的许多鸟类,身上都带着熟悉的伤痕:气枪铅弹造成伤口、捕鸟网留下的勒痕、运输笼中的撞伤…它们看人的眼神里没有了野性的警觉,只剩下麻木的痛苦。
李教授是保护站的负责人,一个研究鸟类生态学三十年的老专家。他没有因为我曾经的作为而歧视我,反而让我参与了一只凤头蜂鹰的救治过程。这只珍稀猛禽被非法捕猎者设下的套索重伤,我们花了三周时间才让它恢复飞行能力。
放归那天,看着它振翅高飞的身影,我突然泪流满面。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,每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都不是商品,而是自然生态系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现在,我成了保护站的正式志愿者。每周都会进山巡查,拆除非法捕鸟装置,救助受伤野生动物。有时会在昔日的"猎场"遇到老张他们,大多数人见了我都绕道走,但也有几个人停下脚步,默默地看我做什么。
上个月,一个曾经的"同行"悄悄找到我,交出了一套专业的捕鸟设备:"兄弟,帮我跟警察说说情,我想换个正经工作。"
改变正在发生,但道路依然漫长。非法野生动物贸易每年交易额高达数百亿元,而我们保护的不仅仅是鸟类,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平衡。每当夜幕降临,我仍然会进山巡查,不过手中的强光手电不再是为了猎捕,而是为了守护那些暗夜中的翅膀。
在这条救赎之路上,我找到了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——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山林间,成群的鸟儿振翅高飞时,那才是无价之宝。